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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越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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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過來,趕了這麽長的路,真是辛苦了。」

「好像有很長時間沒來這裏了。」

據培諾爾伯爵的介紹,伯爵和梅爾疊洛子爵是少年時代的同窗。他們就讀的位於卡爾地卡的國立葛洛摩學院在安諾瑪瑞共和時期也很好地保存了下來。當然,兩位貴族上學是安諾瑪瑞共和之前的舊王國時期。為了和當年的王國相區別,現在的安諾瑪瑞被大家稱之為新王國。

梅爾疊洛子爵家位於帕諾薩山腳下,所以與其說是住宅,更像是別墅。據說他比起那些社交聚會更喜歡探險旅行、登山、打獵等。他魁梧的身材一看就像個十分豪爽的人。

「是這孩子嗎?喲,你說是養子,但長得怎麽這麽像你啊?朋友,非常可疑呀。」

好像很不禮貌的言語措辭,但伯爵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大聲笑道。

「真是,可真疑心呀。那你趕緊領一個長得像小熊的養子怎麽樣?」

他的兒子正好從外面開門進來。波裏斯一直想著自己的事情,所以根本沒有在意兩個人在說什麽,但這回卻扭頭看了一下對方。

「圭達夫,趕快過來行個禮。」

「是,爸爸。」

據說他的實力已經足以參加銀色精英賽大會了?但現在看來,總覺得這個少年看上去其實更適合舉刀弄斧。他的個子和波裏斯差不多,但其寬闊的胸膛和臂膀、脖子,還有腰部顯得非常健壯而有力,覺得「熊」這個詞形容他非常適合。況且他給別人的印象是十分笨拙的。

兩個少年握了握手。他那雙寬大的手足以蓋過波裏斯的手。

「現在夜已深了。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呢,帶孩子們去打獵,讓他們放松放松,你看怎麽樣?最近有幾頭野豬在周圍出現,要不要抓它一頭開個燒烤聚會,怎麽樣?」

波裏斯聽著眼前這位貴族用豁達的語氣說話,更加懷疑,這個人是個真正的貴族嗎?真的是伯爵的朋友嗎?這所莊園的確是他的家嗎?

「你怎麽沒有把你那位漂亮的女兒也一同帶過來?你說,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女兒,我就格外喜歡你的女兒,為什麽總躲著不讓我見呢?」

「蘿茲得了輕微的感冒,在家休息呢。不然我就把她帶過來了。」

「是嗎?希望能趕快好起來。」

當然,所謂蘿茲得病是在說謊,但波裏斯已經沒有精力去考慮這些細小的問題了。已經過了午夜。經過簡單的夜宵和客套話,伯爵和波裏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坐了一整天的馬車,波裏斯覺得自己很疲憊,何況現在夜已很深,但波裏斯就是無法入睡。好像自己周圍的所有人都是串通好來欺騙他的。他突然想到蘿茲妮斯,難道她也參與了這次表演?

心稍微平靜之後,他覺得並不是那樣。蘿茲妮斯因為自責,對自己的感情是絕對坦誠而忠實的。從平時的表現來看,她並不是一個完全可以裝模作樣的人。嚴格地說,她的性格還沒有成熟。

波裏斯越想越不能入睡。他從床上坐起來,覺得進房間足有一個小時了。如果無法睡著的話,出來走走也是件好事。

他輕輕地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雖說是二層,但如果事情緊急的話,他會毫無顧忌地往下跳的。但窗下是片荊棘。他走到門邊,試著轉了一下門把。門打開了,但外面有很多燈光照耀著,非常明亮。他想起剛才梅爾疊洛子爵說過周圍經常有野獸出沒,所以晚上是不關燈的。

他抱著劍躺在了床上。既然不想放下冬霜劍就逃跑,只好跟著他們演戲,等到回城堡以後再想辦法逃走。

第二天的打獵,波裏斯並不心甘情願。

因為昨夜沒睡好覺,覺得很疲倦,但他沒有辦法。伯爵從十二個護衛中選了七個人,梅爾疊洛子爵則叫了自己手下十幾個獵手,獵狗也有十幾條。眼下住宅的院子裏充滿狗吠的聲音。

「給我借五個獵手和十三條獵狗怎麽樣,你和你兒子,還有我們,比一比誰先獵到野豬,怎麽樣?」

「好,但帶走的獵手由我來挑。」

「隨你的便,你以為我拿你開玩笑嗎?」

波裏斯自從離開城堡以後,直到此刻才第一次可以在近處看蘭吉艾。不知什麽原因他們總不能在一起。當波裏斯看著蘭吉艾的時候,他就睜大眼睛向他眨了眨。

波裏斯不明白什麽意思,卻聽到伯爵說道:「下人就不要帶了,我們幹脆騎馬打獵。」

波裏斯突然明白了他說這話的意思。急忙搖搖頭。

「我對這些事情沒有什麽經驗,所以想帶蘭吉艾過去。」

「可能沒什麽幫助……」

伯爵好像很別扭,看看兩個人,對蘭吉艾說道:「你會騎馬嗎?如果會的話,就帶你過去。」

波裏斯感到很緊張,下人能騎馬是很少見的事情,但上一次蘭吉艾也拔出劍展示過他非凡才能。蘭吉艾低垂著眼睛答道:「我會騎。」

「嗯……是嘛,那你一起來吧。」

他好像很不滿意,但既然他已經開口答應了,也不得不這麽做。他以為蘭吉艾不會騎才故意這樣說的。

梅爾疊洛子爵頗得意地給波裏斯牽出來的是一匹他們家特別精心餵養的寶馬,他們給蘭吉艾一匹溫順的褐色馬。其他人也騎上馬,一行人馳馬奔向森林。

清晨的樹林被露水潤濕著。他們快馬揚鞭的時候兩旁草葉上凝結的露水濺到了他們臉上。馬蹄下的草發出沙沙響聲。溫暖的陽光暖暖的照耀著他們的脖子。因為疲勞而引起的頭痛也在逐漸消失。

他已經很久沒有騎馬,現在在馬背上搖晃的感覺反而使他覺得很舒服,而且越是往森林深處走,越覺得精神百倍。

「在那邊!」

梅爾疊洛子爵勁頭十足。本來就想給客人們展示一下他的獵手和獵狗的本領,躲在林子裏的野豬正好迎合了他的這番心意。他在馬上興奮地大聲命令:

「亞佐夫,繼續追!朵維爾去堵截南面!一定要把它趕到懸崖上,知道嗎?」

汪,汪汪……一陣狂吠聲響前沖了過去。野豬向西南方向奔跑。伯爵笑著說道:「真不愧為獵野豬的專家,敵不過呀。」

但現在高興為時過早。從獵狗跑過去的方向有三頭野豬飛快跑過來。一定是獵狗驚醒了它們。在附近到處走動著成群結隊的業主。

「真是!」

獵手們根本沒有工夫去準備弓箭,騎馬的那些人兵分幾路,那些獵狗則猛烈攻擊著它們的敵人。因為共有三只,所以攻擊本身並沒有章法。獵手們想擊中攻擊一頭,所以拚命的沖著那些獵狗喊,但神經已經興奮起來的那些獵狗不容易沈靜下來。再加之那些野豬開始朝不同的方向逃跑。沒有一個獵手不是白費力量。

「卡樂!多福!可雷!這邊!朝這邊!」

梅爾疊洛子爵的獵手們追隨那些剛開始出現的野豬走了,這裏全部都是伯爵一行人。但伯爵並沒有害怕,他命令道:「分成兩組,夾擊左邊的那只!達雷梅爾!葛羅米斯!你們守護側面以防那些野豬攻擊我們!」

那些騎士們對打獵似乎並不感興趣,但因為伯爵既然已經下命令了,就不得不拔出劍。伯爵立即指揮一群人奔跑起來。他們的身影馬上消失在林中。

因為茂盛的樹木,人們可以活動的空間比較擁擠,從馬背上下來的騎士總妨礙著獵手們。有一個人被馬蹄踢到尖叫起來,另一個騎士好像非常不高興似的大罵起來。

「該死的家夥,在這兒擋道兒,是不是找死……」

就在那一瞬間,波裏斯覺得這句話曾經聽到過。

那是宛在眼前情形。曾有相同的言語向他攻擊過來,那時他感到非常痛苦而疲憊,處於孤軍作戰狀態。所以對這件事記憶猶新。

「對,對不起……」

獵手畏畏縮縮地讓到一邊,那個叫達雷梅爾的騎士哼了一聲,然後將馬頭調向了另一邊。他的手中握著長長的馬鞭。

波裏斯不明白為什麽一直到現在沒有覺得長得如此相像,自己像一個被人玩弄的可憐小孩,他所相信的真實現在完全破碎了。

八名騎士。對了,向來隨身帶十二名騎士的伯爵從奇瓦契司回來的時候只剩下八個人。那時旅館前向他挑釁的人正是四個人。到了現在,就連傻瓜都能一眼就看明白。

還有一點,那四個人使用只有安諾瑪瑞的人才使用的「貴族」語言。

「少爺,這邊請。」

正在這時,波裏斯聽見蘭吉艾在旁邊竊竊私語。波裏斯回過神來,勉強跟在他的後面。人們逐漸散開。幾個騎士沒有什麽明確的任務,開始隨便追趕另外的野豬。

等他重新打起精神的時候,看見只有蘭吉艾和另外兩個人在林中跑著。跑在前面的蘭吉艾以熟練的技術騎馬飛奔,頭發在耳邊隨風有節奏地飄動著,就像一個貴族子弟。

他看到他們逐漸遠離人群,蘭吉艾頭也不會地向前跑著,經過那些樹木跑進了樹林深處,很快地消失在人們眼中。

樹林黑暗的地方冒出許多黑鳥,那些翅膀形成一個?物線,瞬間收縮的羽毛,在黑暗中閃光。

雖然耳邊依然能聽見許多聲音,但波裏斯仍覺得很安靜。水在滴搭著,樹葉在搖動著,風在吹著長長的口哨,陽光留下的影子正在悄悄地流過。經過長長的隧道,開始呼吸清新空氣的時候,人的呼吸也開始暢通起來。就算這是一種錯覺,波裏斯希望能這樣永久地繼續下去。

然後,他們停住了。

馬在咆哮,黑馬脖子上的汗水泛著潤光沾著一片不知名的樹林。被樹圍繞的空地上充滿春光留下的熱氣。

蘭吉艾調轉方向後跳到了地上。波裏斯也從馬上跳下來。

蘭吉艾動了動嘴唇,笑了。

「到底沒能走成。」

「……」

波裏斯沒有回答,只是神情專註地望著蘭吉艾。但蘭吉艾並沒有想聽他回答。

「來吧,沒有時間了。」

蘭吉艾騎過來的馬和其他打獵的人一樣,有簡單的盒飯和弓箭盒。他把盒飯拿出來遞給波裏斯。

「……蘭吉艾,你……」

「不想吃嗎?」

當波裏斯接過盒飯的時候,感覺雙臂向下沈了一下,這並不是因為他無法承受這傷壓力,而是因為也就能放些面包或者其他幾種食物的飯盒,比他想象的要沈很多。

「這是?」

「如果現在仍然想去遠方,這是必備的。」

那時波裏斯才意識到裏面可能是錢或者其他旅行物品。那麽蘭吉艾是怎樣拿到這些東西的呢?

「還有,」

蘭吉艾從馬上把弓箭盒拿下來,波裏斯直到現在才看到裏面有一個用一張褐色的皮包裹的什麽東西。波裏斯感激萬分,只是望著蘭吉艾。一心想著要說什麽,但已經哽咽住了。

當蘭吉艾拿出東西的時候,一邊露出了劍的一頭。

如果自己想要拿出來的話,肯定會被伯爵發現的,但下人蘭吉艾的東西就誰也不會註意,因為就算是波裏斯看來那也像包裹的弓箭。當連弓箭都不會用的蘭吉艾跟他們要弓箭的時候,波裏斯也不會明白。

「你為什麽要為我做這麽多?你……你根本不知道我處於怎樣的處境……」

「雖然不知道,但可以猜測到。」

蘭吉艾仿佛說根本沒必要背包袱,他撫摸著馬背將身體靠在了馬身上。這是充滿自信的神情,就像宴會的晚上,用手整理自己的頭發。

「但,非常抱歉。如果能更早一點確定的話,或許可以找一個更好的時機。起初我也不相信少爺。很遺憾我沒能更早地找到這把劍,如果那樣的話,我可以更快解開疑團,也沒有必要像現在這樣冒著生命的危險。」

波裏斯到現在都無法確定是否要完全信任蘭吉艾,因為蘭吉艾為波裏斯所做的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一般來說越是表現得對人好,他們的背後則會隱藏更惡毒的陰謀,這是他從伯爵身上得到的經驗。

「什麽疑問?」

蘭吉艾的眼神從深謀遠慮的沈著轉變為只有自由人才有的延伸。他用自由意志幫助著波裏斯。與同情、憐憫、忠誠、報答等等完全無關,完完全全作為相互平等的人。

「我從一開始就感覺您不是為了成為養子而來到這裏的。但有一段時間覺得,你好像也參與到伯爵的陰謀中,為某種交易而來。首先當然不是因為少爺,而是覺得伯爵在策劃著什麽事情,我就想弄清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然後慢慢觀察少爺。而且或許您不知道……」

蘭吉艾露出淺淺的微笑。想想平時的真摯更讓人感受一種舒適。

「從少爺來到這裏以前開始,我就想知道這裏的秘密。我本來是從將我買去的卡爾地卡的貴族家中跑出來的,伯爵知道事情以後就接納了我們兄妹倆,我猜想他可能想在適當的時候以蘭吉美為誘餌讓我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那是什麽。所以從那一天開始我開始為握住一張自己的王牌而不斷努力著。我把伯爵書齋、臥室、藏起來的抽屜等的鑰匙逐個兒弄到了手,還閱讀了一些秘密的文件。這時少爺來了,在與少爺的目的有關的推理過程中我知道了冬雪神兵的存在,但將這些事情與渥拿特先生看見的那把劍相聯系起來則花了不少的一段時間。我全然不知冬雪神兵為何物,我讓您看的《歷史中的武具》那本書中不也是沒有提及那把劍嗎?」

就算是一本書,蘭吉艾並不會隨便勸你看地,可能他當時這樣做就是想看一看波裏斯的反應。

「我沒有直接向您承認事實,而是自己進伯爵的展覽室看了一下。而且我也看到您所看到的東西,當然做這些事情花了大概幾個月的時間,那一段時間您給我提供了仔細看那把劍的機會。」

波裏斯想到桃花飛舞的那天蘭吉艾拔劍的情形。那時他看到的是冬霜劍的樣子和展覽室裏預備的是否相同。

「如果那時少爺沒有給我講已經去世的那個人的事情,我可能會認為您也不是那把劍的真正主人,而只是為了伯爵的目的而必須這樣做。」

波裏斯不知如何回答。蘭吉艾生活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艱難。而且他具有毫無差錯地做出每一件事情的感覺。

蘭吉艾突然說道:「現在您的疑問解開了嗎?」

波裏斯因為讓對方猜測到自己不信任對方而感羞愧。但他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麽離開。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冒這種風險?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

蘭吉艾的口氣聽上去非常輕松。

「雖然我本人沒有什麽能力,但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能感覺力量的流向,力量從哪裏產生並且流向何處……還有最後這股力量將產生什麽樣的作用。我清楚地感覺到你就擁有一股力量,我只是想跟著你走。現在還不是爆發的時候。或許我喜歡您……」

蘭吉艾突然欲言又止,小聲說道:「老實說呢,我並不能成為純粹的人。」

波裏斯最後問道:「現在你還能回去嗎?回去了又怎麽辦?如果伯爵知道了這件事情……」

蘭吉艾好像不加思索,他搖搖頭笑著說道:「他也說過,讓我把您尊為至上,既然這是您的意志,我想他也說不出什麽。」

波裏斯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蘭吉艾做出這些事情,有可能安然無恙嗎?或者蘭吉艾如此聰明伶俐,是不是已經想好了什麽對策?

那,不要管了。

但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他也一定要走。他曾下定決心,不管那是什麽,他都要忍受整個過程中的煎熬。

即使留下痛苦,那又怎麽樣呢。

兩匹馬轉身,蘭吉艾用手指了指延伸向西面的斜坡。下面是通向白葡萄酒的產地亞拉松的路。

波裏斯頭也沒回地小聲說道:「不會忘記……一定會報答你的。」

他的馬開始奔跑,那是一個陡峭的下坡路。

「再次相遇的時候,我會直呼您的名字。」

這是波裏斯最後聽見的聲音。那個聲音被馬蹄聲給掩蓋了,變得無影無蹤。

夜再次降臨。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在向平原奔跑。可是天色為什麽會這麽黑呢?也許老天爺想把他隱藏起來而不被任何人發現吧。月光、星光,為什麽都這麽暗淡?仿佛要讓他忘掉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

他不知道自己將流浪何方,但知道決不能回頭。他既恐懼,又不恐懼。雖然像蛻變覺得渾身輕松,但背後留下的東西卻隱隱刺痛著他的心。

又是孑然一身。但比以前長大了許多。

不管這條路通向何方,他會永不放棄。

向著黑暗永遠前進。

超越黑暗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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